【講座側寫】天外天與梅屋敷帶著歷史，款款而來（二月場）

議題行銷組志工／心渝

「把點焊起來變成一條線，用線拉成一個網」

2022年自由路上藝術節的第二場系列講座邀請到清華大學台文所的鄧惠恩教授，以轉型正義為引線，一起靜慢逼視台北與台中、日治與戰後、台灣與中國的處境。「年輕世代可能認為文資與自身無關，而我們的任務就是將他轉譯出來。」所謂的轉譯就是跟我們現代生活的關聯，讓大家更全面，更有意義的了解。

「天外天劇場｜回到歷史情境對話」

「你日本開發前站，我吳子瑜開發後站」，天外天劇場的設計是以觀眾作為主要導向：似歐洲的包廂環形設計、正中間設置舞台的力學考量、圓角設計的牆角及年輕人談笑風生的舞池都成了當時的繁榮，若以現代的手機回到過去拍攝再傳到臉書，想必是非常風光的，教授接者說。在戰時美軍空炸都是從高空尋找大型標的物如糖廠（煉酒精以供飛機飛行），當大家都在以網子等物讓建築物看起來不明顯，吳子瑜卻將劇場屋頂漆成紅色，顯現他的無所畏懼；天外天在戰後遭轉賣，其中曾被當作冷凍庫，因此周遭的牆都被漆上了保冷漆，一說漆下的牆壁是類似吳子瑜家的歐式小天使，但周遭鄰居友人表示其為「藍地黃虎旗」，但在這時已無從得知，從這裡可以反思—為什麼這麼盛極一時的建築物落得此種下場。

「梅屋敷｜繁榮一時的風華絕代」

屋敷是大房子的意思，梅則是一個女人撐起一片天的故事；當時的梅屋敷就像今日的「W Hotel」，中山北路是以前台灣神社的表參道，而梅屋敷就在這個位置上，辜顯榮等政商人士都在梅屋敷舉辦過活動；梅屋敷的大廣間約是目前北投溫泉博物館的三倍大，在明治、大正時期很多日本人想家，就把家鄉的街道複製到梅屋敷，其中日本藝妓在梅屋敷的舞蹈可說是台灣第一絕，但被接收後外觀的庭園已被改建，日式建築內掛的是國父墨寶；日本戰敗初期梅屋敷由美軍整理，當時蓉子夫人（梅屋敷的老闆娘）帶著和服及珍珠項鍊等變賣繼續活著直到不得不離開台灣，讓梅屋敷的歷史出現第二個斷裂點。1945年太平洋戰爭後梅屋敷已破損，戰後來台的國民黨為了立即與台灣連結，提倡國語文運動；當時的梅屋敷理論上是私人財產，但國民黨以孫文住過為由將其收為「國父史蹟紀念館」，在財產接收單內名瘸提到各式物品，但現在前往梅屋敷卻不見蹤影；接收時國民黨無力修繕，於是透過丘念台找到了吳子瑜，因吳子瑜曾在上海與孫文等人有故，他的愛國情操使他義不容辭，原粗估修復需五十萬，但最後花了兩百萬（包含通貨膨脹），吳子瑜為了負擔這些費用而將天外天劇場賣掉，天外天的故事也隨之與吳子瑜脫離變成鴿舍。

「不能否認的命運開頭」

1947年228事件後來到台灣的仕紳受到嚴密監視，他們發現到台北的街道風聲鶴唳，想找地方落腳時找到了吳子瑜，吳子瑜就將國父史蹟紀念館騰出一部份供他們居住，那一個晚上他們度過一個漫長的夜晚，任何的溝通都無法得到善意的回應，在他們要離開上飛機時，柯遠芬拍下一列的軍人拿著機關槍作預備掃射的動作，這行人只能在他們的監視下慢慢離開，而吳子瑜也現場，吳子瑜雖然沒有留下任何言語，但能在他當時與國民黨簽下的「新生活賓館租約」看到他的人生走向衰敗；其中包含要黨員會議室、負責房租、經常捐獻、通貨膨脹時租金也要隨時漲（但未講利率）等等，所有權由政府所有，但由國民黨使用，在1945年時國民黨無償取得新生活賓館（梅屋敷）的房子及土地的產權；在1955年台北市政府為了進行都市更新，使用6.5億台幣購買新生活賓館，時至今日關於這場交易的官司還在進行中。

現在到國父史蹟紀念館已無法看到吳子瑜的貢獻，當我們今天走在梅屋敷（國父史蹟紀念館）看到天外天劇場被拆掉以及梅屋敷現今的不利處境，難免會要大家思考，如果今天不重視這個議題的話就會讓自己陷入被預先設計好的競賽當中，而起跑點是不同的；另外來說，這些已經被切成一塊塊的記憶讓我們喪失的不只是聽故事的權利而已，還有對這片土地的團結認同感。

議題行銷組志工／明諺

「把相關台灣文史、文資研究的某些點串起來，變成一條線，用線來拉成一個網，就可以號召更多人來理解不當黨產的議題」

在推動轉型正義的過程中，年輕族群鮮少把「不當黨產」視為其中重要的一環，成因也許是對於歷史的漠視，又或是對於主題的不了解，在這樣的困境下，鄧教授及團隊伙伴們嘗試以文資、文史的方向切入，建立起民眾與不當黨產的連結。

天外天｜起於反抗，止於愛國的歐式劇場

原坐落於後站的天外天劇場，為當時台灣首富之子 - 吳子瑜為抗衡當時日人於前站、市區密集的規劃、開發，而在後站改建自家劇場，以挽回南台中的繁榮。竣工後，時人稱其華麗的程度媲美東京寶塚，其屋頂的桁架跨距更為全台之冠，是２個台灣博物館的圓頂！而當代的我們除可從透視圖窺其規模外，也可由照片見其對細節的講究，例如：男廁隔間以圓弧狀的工法建造。而吳子瑜反抗的意志，也可見於戰末美軍空襲時，一違日本政府所宣達的將建物漆成防空色的指示，吳卻將其天外天的屋頂漆成紅色，成為當時最醒目的標的物。

戰後，吳子瑜為修繕位於台北的梅屋敷而將天外天劇場售出，幾經轉手後曾做為停車場、鴿舍、冷凍廠用，並於2021年由所有權人拆除。

梅屋敷 |  歷史的斷痕 - 從高級日料亭到不倫不類的紀念館

1896年，藤井なみ帶著女兒藤井登美惠渡海來台，先是於現今的館前路開了吾妻料理店，後又於台北車站附近開設了梅屋敷，因設有廣闊的日式庭園，而時常成為達官顯要集會、舉辦園遊會的場域，例如：1908年，辜顯榮為感謝天皇授勳，就於此舉辦園遊會。此外，梅屋敷的藝妓也被稱為台灣第一絕，並於紀錄片《臺灣紹介活動寫眞》中特別取景。

戰後，梅屋敷亦受空襲影響，多處需重新修繕，且因曾接待過孫文而獲贈墨寶，而由國民黨規劃做為國父史蹟紀念館，但國民黨稱其沒有錢修繕，故受邱逢甲牽線下，由曾於上海與孫文互動的吳子瑜毅然擔起承租、修復梅屋敷的責任。原粗估50萬元，後因物價飛漲等種種原因，總共耗去兩百多萬元。

梅屋敷修繕完畢後分成「黨員休息室」、「國父史蹟紀念館」、「新生活賓館」三個部分。1947年二二八事件爆發後，3月11日中央政府派遣慰問團來台，抵台後卻一路遭受憲兵監控，當晚下榻於新生活賓館。3月12日一早，台灣警備司令柯遠芬前來宣告3月20日前可完全以武力鎮壓。代表團便被迫返回中國，就在慰問團一行人離開賓館上車時，柯遠芬下令憲兵舉槍對準慰問團，並送其離去。而於隨行記者的撰文中，可見當時吳子瑜於屋內恐懼、害怕之情。

不當黨產 | 從房子「使用權」到所屬基地的「所有權」，從所有權到6.5億的「補償金」

梅屋敷因為是日產，因此國民黨以國庫預算「轉帳撥用」，但按照當時規定，機關轉帳撥用的房屋只有「使用權」，所有權仍為政府所有，但國民黨繼續無償使用屬於國家的財產，並後續取得房屋所有權。1954年更向臺灣省政府要求將所屬基地一同轉帳，如此一來，便順理成章地無償取得土地產權。

國民黨免費取得公有地，但若之後政府需徵用這塊土地，要另外付費買回來，梅屋敷非但不是單一個案，還是所費不貲的一例。1978年、1995年被台北市政府徵收來作為逸仙公園之用，國民黨還獲得徵收補償金6.5億元。

被切割的民族記憶 | 喪失對於土地的重視

天外天劇院於2021年2月被拆除，而紀念館本體於2007年被指定為台北市歷史建築，並於相鄰庭園成為「逸仙公園」但其史蹟館旁的解說牌，不僅未對梅屋敷有基本的介紹，更連吳子瑜的貢獻隻字未提，其內所陳盡為與孫文相關之文物，這樣的呈現方式，不僅是切割甚或至試圖掩蓋屬於台灣的歷史，類似的手法更讓台灣人逐漸喪失對於土地的重視

講座尾聲，鄧教授也邀請大家一同來逸仙公園走走，留意整體空間與文物的錯置，也感受6.5億補償金的價值。

議題行銷組志工／陳橋

「台灣人的歷史是斷裂的，在不同的體制下成為失去歸屬的人民，我們必須做的就是找回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切。」

本次演講圍繞著的中心主旨是「天外天劇場」與「梅屋敷」，由這兩棟建築帶出台灣這些年所經歷的歷史和記憶。天外天劇場是一棟很有趣的老屋，所有設計都以觀眾為主體所設計，在吸菸室尚未普及時就已經建設，廁所也是少見的在走廊附近，而不是在走廊底端，這些都是特別以「人」為中心，經過觀察的特別設計。戰時，天外天也曾經擔任過避難所，那時軍政府要求低調的建設，以防敵軍軍機的轟炸，但天外天卻刻意將屋頂漆成紅色，顯示了吳子瑜的跳脫性思想和叛逆。

在民國之後逐漸沒落，曾經變成冷凍廠、鴿子院、防空洞等等與劇場毫無關連的場地。後來，天外天被拆除與廢棄，而這些都與黨國體制之中的不當黨產息息相關，和國民政府脫離不了關係。

梅屋敷，台北市重要的景觀之一。照著中央神社的方式建築而成，重要的爵位儀式也在此進行。擁有日式建築與日式庭院。據說是現今北投的三倍大，時常有藝伎在裡頭表演取悅各方重要的官員。台灣仕紳和日本軍官都非常喜愛梅屋敷，更是擔任撫慰想家日軍的角色。國民政府銜接來台的空窗期是美軍入駐，演講者提及有一本著要的書籍：《永遠的台灣島》，便是在敘述日本戰敗後，日人尚未被遣返前的生活，後來國民黨進駐梅屋敷，這裡同時是台人第一次接觸到國歌（黨歌）的地方。國民軍政府透過丘念台找到吳子瑜，而因為吳子瑜和孫文有一面之緣，便義不容辭的答應要把梅屋敷修繕完成，但是戰後初期物價飛漲，無子瑜負擔不出遠遠超出預期的費用，於是只能將天外天賣掉，只為了讓國民黨擁有一棟包含：新生活賓館（旅館）、國父史記館、娛樂館等等的房屋。

1947/3/11 漫長的夜晚

身在中國的台人欲阻止二二八的處理態度和撫慰台人，帶著記者從上海飛到台灣，卻受到嚴密的監控，甚至沒有地方住，吳子瑜便讓他們住梅屋敷的國父史紀館。此時陳儀的態度很不友善，無法溝通並要求他們立刻離開台灣，在此同時來自中國的鎮壓軍隊已經前往台灣。事已成定局，沮喪的台人準備上車時被槍舉著威脅，而曾經風光威嚇的吳子瑜只能躲在小房間裡戰慄不安。

後來，國民黨無償取得梅屋敷所有權，若後來的政府想要用，甚至必須付錢給國民黨6.5億元，荒謬的是梅屋敷並不是被國家徵收，而是被「黨」徵收。這便是兩棟歷史遺跡與粗糙手法獲得不當黨產的真實故事，在憤怒這些不公時，擁有不當黨產的人們依然悄悄地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