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今天——全島無力者大會】
1924年7月3日,距今(2024)一百年前的這一天,在台灣北部、中部、南部三處,同日舉辦「全島無力者大會」的串連,不僅同時推出當時,領導議會設置請願運動的主力,如林幼春、葉榮鐘、陳逢源、王敏川等人,分別於三處演講,也意圖與六月底剛結束不久,以辜顯榮等一干與總督府關係親善的仕紳們,所舉行的「有力者大會」互別苗頭。
若要說到無力者大會的興辦,仍是要從當時在台灣如火如荼倡議的「議會設置請願運動」開始說起。由於在當時,有一群台灣人每年持續地前往日本,進行台灣本島議會設置的請願,伸張台灣人的自治權益,造成總督府相當程度的緊張,是以總督府也嘗試透過各種手段,想要消抹掉這股力量,其中,除了離間分化,或者大規模的搜捕治罪以外,也不乏藉由台灣民間的力量,來與這些倡議議會設置的社運人士們形成制衡。
從1924年6月28日的《臺灣日日新報》,〈全島有力者大會.決議反對臺灣議會請願〉的這則報導,就可以看到,隨著議會請願的持續推行,與此同時,也有一群由辜顯榮、林熊徵等人所召集的「有力者」,聲稱台灣的議會設置請願只是本島一部分的「少數民意」,不能代表全台灣整體人民的意志,同時也呼籲這些「不滿足於台灣文化現狀的少數者」,要「服從多數民意、以大局為重」。
然而,有別於這以數十餘名仕紳作為代表,於私人空間舉行的「有力者大會」,議會設置請願的倡議者們,則是在1924年7月3日共同發起「全島無力者大會」的公開串聯行動,分別在台北、台中、台南這三個地方,同日同時舉行活動。從張麗俊的《水竹居主人日記》中,就可以看到在台中這邊的大會盛況,根據張麗俊的《水竹居主人日記》,來自豐原的他,基於地利之便,所參與的自然便是在台中公園旁,林家專祠所舉行的場次,而光是在台中,現場便已有大約一千餘人共襄盛舉,葉榮鐘、林獻堂、林幼春、黃周等人輪流登台講演,台下掌聲如雷灌耳,場面顯然相當地盛大。
事實上,在這次的無力者大會中,還有一位因故缺席者,那就是來自台中清水的蔡惠如先生。根據黃旺成先生的日記,提及蔡惠如在無力者大會籌辦的階段便相當積極,然而在1924年7月2日晚間,當他乘坐著人力車,準備前往林獻堂的寓所商討無力者大會舉辦的相關事宜時,卻在火車路坑(今建國路、台中路口)遭到犬隻冒然衝撞,導致自己從車上跌落,摔斷腿骨,只好在台中的回春醫院住院安養,因此無法出席大會。
另一方面,從張麗俊的日記中,對林獻堂演講的轉述,則可以發現,林獻堂順勢將這起意外轉變成一則「寓言」,最終的目的則是給予「有力者們」一記幽微的諷刺。張麗俊提及,林獻堂的演講「到隱微要點處,會員擊掌之聲如放連炮一般」,講者與聽眾之間儼然形成一個默契,進而得以聽出林獻堂將犬隻比喻成在強權之下搖尾乞憐的「御用士紳」們,而蔡惠如的遭難,亦如同請願運動頻頻遭遇的質疑和挫折,然而再多的困難與挫折,仍然無法擊退這些於公共場域中集結的無力者們,因此林獻堂也提到,更多無力者們,將如雨後春筍一般叢生輩出不窮。
當我們站在2024年,回顧一百年前的這場大會,不難發現的是,在一百年前,哪怕是為人民聲討基本的人權,要求深化於在地的自治,都仍有可能被扭曲成對當地的人心的污染,與獨裁者站在同一陣線的「有力者」們,聲稱對於人權、民主、自由的追求,只是少數的聲音;而過了一百年,仍在捍衛國家的主權以及好不容易才發展至今的民主體制的台灣人,也同樣被一群與獨裁強權站在一起的人,指責為所謂的「少數民意」,甚至高舉著改革的口號,企圖刨挖民主政治的根底。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民」,也許是對歲月靜好的企求與想像,但將自身的尊嚴交予出去,換取而來的委屈的和平,卻始終不是台灣人想要的和平的樣子,一百年前與一百年後的台灣,我們竟依舊在追尋自己作主、同時與強權抵抗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