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認識白色恐怖與政治暴力創傷工作坊 側記

　「我們對於眼前受傷的事件，是不是可以帶著好奇或接納，去理解、傾聽，創造說話的可能性與空間，等待意義被發現。」──向生馬鞍藤：台灣政治暴力創傷跨專業療遇協會

文/議題組志工 嘉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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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生馬鞍藤致力於創造對話空間，針對政治暴力受害者及其家屬受到的傷害進行修復，希望能讓每一位受政治暴力創傷侵蝕損毀的身心靈，蔓延出集體、有機的向生復原力。今天的工作坊由專業團隊引導群體，透過對話模擬，嘗試同理政治受害者家屬的心境，並在思辯過程中找出陪伴的方法。

活動一開始，講者簡單介紹白色恐怖相關背景後，即邀請觀眾們圍成一圈，藉由兩則故事進行討論。

透光的暗暝：解不開的諸多疑問

故事從一個小男孩的視角出發，他在某天睡夢中被特務用踢打的方式叫醒，質問哥哥在哪裡。小男孩不禁疑惑，哥哥人明明在當兵，為什麼特務會跑到家裡找人？起先，父親猜想警方只是單純想問事情，主動將哥哥帶往警局，不料，哥哥從此不再歸來。

此後，雙親陷入了互相怪罪的家庭氛圍，他們一家受到多方監視、親朋好友排擠，以及社經地位的轉變……遭逢巨變使得小男孩心中疑惑越滾越多，屢屢提問卻得不到真相的困境，同樣令他消極沮喪。時隔多年，所謂的事實好不容易揭露了一部分，彼時的小男孩早已步入中年。

發生了什麼事？參與者根據文本提出一些小男孩在成長經歷中，可能出現的情緒：難過、挫折、沮喪、自責、自卑、生氣、麻木……亦有人提出，抱持著如此龐大的困惑長大，孩童可能會因此產生自我懷疑，當所有人都對這件事避而不談，他別無他法也只好閉上嘴巴。儘管他想釐清真相，卻不由自主地連面對最親密的妻子都三緘其口，如此矛盾之舉，皆與當年一個又一個無法談論的恐懼環環相扣。

討論結束後，講者揭露了故事原型，哥哥是來自台中，被捕時年僅二十歲的青年陳文堅，而小男孩則是么弟陳敏村。陳敏村在《透光的暗暝》書中受訪內容表示，他直到近幾年才得知哥哥的判決書有兩種，一張是軍事法庭判12年，另一張則是蔣介石親手改判死刑，直到今天，陳敏村都還不曉得加害者是誰，這令他久久不能言語，氣憤激昂的情緒無以復加。

春日的偶遇：生活依舊得前進

下一個故事，圍繞著女兒與母親展開。女兒的阿公，也就是母親的爸爸，是政治受難者，在1950年被捕，兩年後遭槍決，阿公從此在母親的生命中缺席，面對女兒時，母親絕口不提阿公的事，女兒只好自行探尋關於阿公的一切。

儘管女兒和母親各自為了找尋阿公的碎片而努力著，母女倆的關係仍然十分疏離，對女兒來說，母親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可這並不代表他與母親親近，而母親面對外人詢問「你是不是覺得女兒很棒」時，總是用雙重否定句回答：「我沒有覺得他不棒啊！」

母女倆彆扭的相處模式時至今日依然持續上演，參與者在討論中猜想，阿公的缺席導致代與代之間產生斷層感受，母親長期不敢碰觸的傷痛，直到女兒試圖去尋找答案時才開始抒發，對女兒來說，想追尋的答案或許不只是「阿公發生了什麼事」，還包含想和母親修復關係的企盼。有參與者表示，政治受難者有些輪廓跟記憶是怎麼努力都找不回來了，這是很哀傷的。

該則故事來自《春日的偶遇》，由政治受難者黃溫恭的孫女張旖容撰寫，描述了壓力和創傷會代間遺傳，連帶子孫輩也被影響，對於阿公樣貌的找尋，是他和母親獨享的連結，他們卻無法對彼此談論太多，在靠近母親、理解母親的路上遍體鱗傷，總算在追尋家族記憶的過程中，獲得了一絲緩解，縱然女兒與母親尚處於無法互相同理的困境，生活依然得繼續下去。

創傷的後延性：該如何重建信任

創傷事件最重要的地方，是它無形中摧毀了人們正常生活的安全感，更喪失了與他人連結的意義，透過上述兩則故事，希望讓參與者從政治受難者第二三代的角度去設想，換作是我們面臨這些處境時，會從何應對，進一步去想像受難者的心理感受。

身處在「不能說」的時空裡，那些百般壓抑的感受會擴及到身邊的人，政治暴力的事實和歷史，就這樣慢慢消失在這個公共空間，在部分案例中，政治受難者家屬甚至會因為受不了家庭重擔或其他壓力，選擇結束生命。多年前受難者被迫不告而別，間接影響了後代，種種遺憾使得遺留下來的家屬們充滿割裂，不只家裡不能講，對外也找不到答案，衍生出許多無法修復的創傷。

講者提及，療癒的關鍵是重建信任關係，藉由「聆聽」讓受創主體與他者信任關係得以修復，了解自己所經歷的種種不義能被社會集體看見，如同講者提出的創傷療癒三部曲：重建安全環境、進入回憶哀悼歷程、重新與社群連結，比起事件的真相，更重要的，是我們有沒有營造一個讓受難者安心表達的空間。

活動到最後，講者邀請參與者回想今天的活動，思考是否有任何方法是我們力所能及，用自身綿薄的力量，進一步協助受難者及其家屬修復傷口。傷痛無法完全癒合，作為旁觀者亦無法完全感同身受，但只要我們持續關心，努力創造讓倖存者訴說的管道，或許有朝一日，能淡化那些瘡疤，直到那天來臨之前，我們都必須時刻努力著，為了這塊土地上無辜受難的靈魂，也為了讓火燒島上隨處可見的馬鞍藤，變成充滿向生能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