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今天——顏世鴻逝世】
「我們這一輩的人生,在世界及國家動亂的年代中,被迫拋棄太多。」—顏世鴻自傳《青島東路三號:我的百年之憶及台灣的荒謬年代》。
「冬天有淒涼的風,卻是春天的搖籃……」是白色恐怖時期為被押赴刑場的受難者所唱的安息歌。在冬天來臨前的秋日,是不知道生命會在寒冽中凋零,還是可以熬過苦難、等到新生的煎熬日子。
1950 年,顏世鴻 6 月在台大宿舍被捕後,9月移往軍法處,在這裡度過了他自稱「第二層監獄」的 2 個月。除看守所環境惡劣外,每日等待自己生命的消息,從其他案子的判決來了解「行情」也是許多受難者猜測自己命運的方式,顏世鴻也在9月30日至10月11日之間、數個案件的嚴厲判決之下,寫下了遺書。不幸中的大幸是他並未被剝奪生命,而是遭判12年的徒刑,至 1964 年才獲釋回家。之後,他重新考取台北醫學院,並於台南行醫40餘年,2012年出版的自傳:《青島東路三號:我的百年之憶及台灣的荒謬年代》,是由他過去撰寫作品《霜降》重新編寫而成。
▍反抗的家族歷史
顏世鴻 1927年出生於高雄,隨家人遷居至福建,1937 年中日戰爭爆發後回台。他回憶父親顏興是一個相當聰明的人,因家庭因素跟時局的影響,僅能在小學讀了一學期,後在張錫祺處學了三年的眼科,回台後則從事眼科密醫。依照顏世鴻二姑說法,顏興是受台灣革命同盟所派才回台,他的立場相當反日,顏世鴻在家中是不准說日語的,也許是因為這樣的立場,顏興曾被特別高等警察(日帝秘密警察組織)拘留兩次,分別為10天及兩個多月。
顏世鴻於 1945 年考入台大預科,但因戰爭後期極缺人力,日本政府放寬徵兵的年齡,所以他入學前先當了近半年的學徒兵。也許是年少時戰亂不斷的影響,顏世鴻的自傳中多可見他對戰爭殘忍的敘述以及厭惡。
▍「我像是個可能染上了瘟疫,還不知會不會發病的人」
1947 年,顏世鴻在台大醫學院認識了葉盛吉,兩人因學生自治會事務經常見面聊天,後來葉盛吉對顏世鴻告知了他中共地下黨員的身分,並邀請顏世鴻入黨,儘管顏世鴻並不完全認同共產黨的做法,但敵不過邀請,在1950年一月做了入黨宣誓式。此後不久,共產黨台灣省工委書記蔡孝乾第一次被捕,顏世鴻入黨後收到的第一個訊息就是「停止一切工作」。
當年5月30日,顏世鴻得知了葉盛吉遭捕的消息後,開始了他的「第一層監獄」,對時局頗有了解的他,知道自首恐有口供不合之疑慮,加上檢肅匪諜條例對連坐制度的罰則,他怕波及家人也不敢回家,在據說最危險的半夜兩點之前,他只能四處流浪。 6月21日凌晨兩點,為了考試在宿舍讀書的顏世鴻,忽然看到窗外的校警及陌生人,隨著靠近的陌生皮靴聲,他知道大勢已去,便靜靜地等待命運的敲門聲。
顏世鴻涉及的「學生工作委員會案」共11人遭判死刑,他則被判處自由刑,在綠島待了12年,後轉往小琉球留訓約一年半。顏世鴻的自傳中詳細描述了在綠島的日子,從綠島的居民文化,到新生訓導處的伙食處理工作等鉅細靡遺,因他在13年7個月期間努力背誦「沒有日記的日子的大事記」,回家後花了兩天將其寫下。
▍霜降之後
顏世鴻雖自述非宿命論者,但在混亂且身不由己的年代,對於自身的命運,很難不有一絲無力感。如同他在自傳中描述自己被問訊的過程,卻搭配著窗外傳來的命運交響曲。顏世鴻被問訊這天,正是1950年6月25日,韓戰爆發的那一天,情勢的驟變拯救了中國共產黨對蔣氏政權的威脅,也讓在台灣被逮捕的中國共產黨員失去了最後的希望。
顏世鴻自述「我不過是那大時代亂局的一個小小的泡沫」,泡沫雖然難以抵抗船行的方向,卻因為他詳實記載的生命歷程,讓後繼的掌舵者和乘客理解過往的軌跡、看到曾被隱藏於船身下的血淚。
2024年9月30日,顏世鴻於凌晨逝世,享耆壽98歲。顏世鴻的出生、逝世以及對自身命運影響最巨大的事件都在秋天,而前輩們在凜冽寒冬中寫下的故事,卻是我們在溫暖的今日,可以將其理念價值傳承下去,讓人權及自由的思想可以遍地開花的芽。
***
照片來源:國家人權記憶庫
***
資料參考:
顏世鴻,《青島東路三號:我的百年之憶及台灣的荒謬年代》。台北:啟動文化出版社,2012年。